生死朗读 The Reader:爱的光,我们的罪

  就在半个世纪前的夏天,十五岁的中学生米夏遇到了三十六岁的售票员汉娜,他们在一起了。说不清是情欲的高涨还是情窦初开的张狂,是肉体的放纵还是灵魂的吸引,他们就这么在一起了,从一次大雨中被猩红热击倒的米夏身边,伸出来一双拥抱的手。她喜欢让他给她朗读,朗读各种各样的故事和诗,然后做爱。他把精心收藏的集邮卖掉买了自行车,带她去乡间出游,为她写诗。我们都知道,这样的青春期注定无疾而终,这样的浪漫终究逃不过一场春梦。直到他长大了,进入了法学院,在观摩审判战犯的法庭上,他看到了被告席上的她:

  她是纳粹党卫军,负责挑选送往奥兹维辛集中营屠杀的犹太人。

  一个本来如同少年诗歌般的故事,突然波澜顿起。“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300个鲜活的生命在你面前死去呢?”在此起彼伏的“纳粹婊子”的咆哮声中,汉娜被判处了终身监禁。而米夏,突然发现,她根本就不识字,一个需要从别人朗读中看到世界的她,一个顺手扔掉导游手册的她,一个捧着菜单却不得不让他点双份来掩饰尴尬的她,根本就不能独自写下充满鲜血和罪行的纳粹报告。——但,她并不无辜。终于,他没有去探视她,在已经敞开的大门前止步,转头离开,漫天风雪,冷凝冰霜。

  后来,汉娜在监狱中收到了米夏寄来的录音带,里面是他为她朗读的各种书籍。他结婚,生子,但朗读从未停止;她用计数,挨着借来的书上,一个字一个字,学会了识字。但她给他的信,却从未回复。二十年后,他准备接她出狱,时光刀劈斧凿,刻出来的苍凉和衰老,还有日渐浑浊的蓝色眼眸中,隐藏不住的期盼,而他没有握住她的手。她在一堆厚厚的书上,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并请他把积攒的几千马克,带给集中营的幸存者。

  片中的汉娜,赤裸着身体,等待着救赎。在汉娜而言,维持囚犯的秩序超越了拯救生命的良知。这种冷漠并不陌生,鲁迅在日本放映的纪录片上看到过,我们在对文革的回忆中看到过。而对汉娜的审判本身,也是一次对所有人的审判。这种狂热同样不陌生,我们在审判四人帮时看到过,在网络上无数次的口诛笔伐中看到过,在置身事外的道德制高点上讨伐所有卑微可怜的灵魂时也依然看到过。只是我们就是不愿意承认,那些凶残的冷酷的卑鄙的,从来和我们都是同类,我们也从来就没有摆脱过,这种妖魔化他人来标榜自身的冲动,或者洋洋自得,或者轻言叹息,我们的反省,到此为止。反正,“死去的都已经死去了”,我们还要继续生活。回到汉娜,让米夏最为痛苦的,就是承认她的愚昧泯灭了她的良知。虽然知识并不一定带来良知,但愚昧与无知,却极容易将良知泯灭。在汉娜强势昂扬的背后,却是她对无知的一种深刻的自卑,这种自卑,促使她哪怕承认最严重的罪行,付出所有的自由,也要隐瞒真相,“这没有必要”——因为我是识字的。这时,米夏的爱,连同他带来的朗读,成为了汉娜生命中的光,这深深的爱连同人类历史积淀下来的无数文字一起,投进了充满黑暗的生命,并且,为之存续,绵延不绝。爱的光芒,也让全片在后半部分,进入了一种极具张力的煽情状态,成为了无数MM滂沱泪奔的巅峰。也正是这爱,让我们开始把汉娜看作是一个人而非纳粹妖魔,进而,反躬自省,看到我们自己盲目而骄傲的灵魂。

  凯特.温丝莱特凭着本剧对汉娜的演绎,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就剧情片而言,每一次裸露都关乎政治,这个命题依然有效。

2 条评论:

匿名 说...

她说:“汉娜。”
我脑中模糊的掠过一个想法,隐隐约约。多么普通的德国女性名字,一头金发。那么,她不会是纳粹的受害者吧。
每次看电影,我总期待着它给我一个圆满的结局。至少,要在结尾给人留下美好的遐想。这样一来,似乎我们的世界将永远是有希望的,明天,将是新的一天,不管今天如何。
随着剧情缓缓推进,当汉娜站在书上时,我对这个片子的结局已经一点都不意外。其实,这样也好。汉娜是那样一个倔强的女子,从她不惜坐牢掩饰自己是个文盲开始,我们就已知道。二十年牢狱之后的正常人生活,汉娜已无法企及,不愿仰息他人生存下去,尤其这个人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重要。就算白发苍苍,皱纹满面,她在自己心中,仍然是那个镇定冷静的公车售票员,那个选择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成熟情人。
片子结束后,我对汉娜的印象,总是定格在她和米夏出外郊游穿的那件裙子上。细细的肩带,田园风格,搭配着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协调。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宝藏。汉娜在阳光下生疏吝啬的微笑,教堂唱诗班的旋律中流下的泪水;奥斯维辛幸存者珍爱的收藏罐子,一家人和美的照片。让人觉得,其实她们都只是普通人。命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将她们安排在了不同的角色上。不是不可以挣脱预定的轨迹,不是没有机会。然而,就像片中的法学院学生所说:“当时的罪行,要以当时的法律来裁决”(貌似是这个意思)。当时的行为,也是当时的想法所选择的。集中营受难者也好,党卫军女看守也好,各有各的立场。火灾时不能释放犹太人这种立场就算是扭曲的,荒诞的,而在无知的傀儡来看,就应当如此。汉娜死去,想表达的歉意不可能被犹太受害者接收,也应当如此。集中营里数以百万计的受难者被屠杀,狂热的纳粹份子立场也不可能改变。
置身事外者可以坐在法官席上居高临下的审判,用公认的法律标准进行制裁。那么,更多的人呢?那些也做过罪恶的事情,或者旁观着罪恶发生的人呢?忽然觉得,其实,汉娜也是纳粹的祭品。麻木不仁,良知错位,是她的错误,也不仅仅是她的错误。在历史的洪流倾轧下,每个人,又是那么的卑微。
米夏,应该是作为故事的讲述者存在的吧。二十多年来,他没有回复汉娜的信,却在犹太富人的家中语无伦次的表达着什么。他努力去理解汉娜,却发现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痛苦,影响了他的一生。幸好,他有一个女儿,愿意倾听他的故事。不论听者是否在感情上予以同情的共鸣,是否赞同或反对,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这种方式让我们铭记,反思。不是赦免,不是原谅。我想,这也是电影的力量。BTW,很高兴用这种方式分享。

九火 说...

我也很高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