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半·拍】: Battle of Wits墨攻：一次古代战争的精彩体验

　　很久没有去电影院了，因为最近实在没有什么片子提得起我的兴趣，但〔墨攻〕是个例外。看完片子，我发现这个例外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墨攻〕的故事设定喜欢古代战争的人应该比较熟悉，大军压境，困守愁城，进攻赵军的决意速战速决，防守梁军的企图延宕自保，以四千军民挡十万铁骑，本属痴人说梦，但一切因为主角墨家革离的到来而出现逆转。表现冷兵器时代战争的电影并不少，但东方古代战争的作品就有点乏善可陈了，应该说〔武士〕是其中最出色的作品，何平的〔天地英雄〕也作了一次比较好的尝试，但都局限于小范围的武装冲突，题材决定了与规模化、集团化的军事行动无缘，本来寄望于〔英雄〕能表现一下大秦军团的威风，结果发现导演用艺术的夸张取代了现实主义，结果直到现在人们一说到最优秀的古代东方战争电影，依然是日本的〔乱〕、〔影武者〕、〔天与地〕。所幸〔墨攻〕在战争方面的表现是比较令人满意的。开始的佯攻挑衅，进而兵临城下，气氛营造十分紧凑，而着墨最多的攻城战显得魄力十足，又不失细节，通过云梯进攻、断水源、挖地道、细作、暗杀、投毒、火攻、水攻、瓮城防御等传统战争方式的表现，第一次让我对古代攻城战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认识。值得表扬的是导演对战争的表现非常节制，并没有对冷兵器下的暴力作太多渲染，但却通过很多细节突显了战争的残酷与惨烈，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赵军失败退却时对赵军士兵愤恨眼神近三秒钟的定格镜头，不着一言，压力顿生。通过电影我发现，和国内以往的影视作品一样，古代的城大多是黄沙漫天的孤城，似乎像〔勇敢的心〕或者〔乱〕里那样充满绿色气息的外景已经找不到了，我愿意把这归功于我国环保政策的成功而非导演选择地点的偏好，但这样的弊病就是片子里出现了沙化地区毗邻山崖深涧这种地理常识错误，也和我对古代先民逐水草而居、觅丰饶而耕的历史经验不符合。另外可能是日本漫画改编的结果，赵军将领们都是围坐在小马扎上，这不是一骑当千的中国战争传统，倒更接近于日本战国时代（1560-1612）的历史遗风。至于我很期待的战国时期的主战武器战车的缺席也是一个遗憾，不过比起影片带给我的莫大感官享受，我更愿意承认这是自己求全责备了。
　　刘德华饰演了电影的男主角墨家革离，应该说这个角色非常适合他，而他也尽量表现得克制而内敛，对革离这个角色的把握很到位，尤其是那种在战争中对自身信念的质疑与反思，坚持与进取，都显得自然流畅。至于墨家的思想，的确和现代人的认知有着一种遥相呼应的承接，但我实在无意讨论它该是“墨攻”还是“墨守”，墨攻不过是一个典型的日式臆造汉语“墨子攻略”的简称罢了，而简称也只是为了简洁响亮，如果非要用墨子思想来批评这部商业电影，我还是宁愿让那些原教旨主义者来完成吧。导演张之亮也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无意阐述墨子的“兼爱、非攻”，而是着力于表达战争之下没有英雄这个主题。所以，我更倾向于用角色说话就好，而这一点，还是让我比较满意的。
　　相对于主角，电影的几个配角并没有像许多国产电影一样采取符号化、脸谱化的粗糙处理方式，相反，他们倒是不乏许多值得讨论的余地。我暂且拿赵梁交战双方的两位将军巷中奄和牛子张来聊聊。巷中奄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用韩国的安在基这种老戏骨饰演实在明智，甫一出场便邀革离围枰论道，剑拔弩张之下，两人依然气定神闲，失利之后改变方略，遭逢大败果断决定，却依然留有后着，差点便反败为胜。这个职业军人对胜负有着坚定的执著与信念，在最后失败时选择赴死多少有些愚鲁（对革离这种在野人才居然不事拉拢），但同火光中映出的梁王嘴脸一比较，高下立判，其形象便脱离了敌方头脑那种残暴不仁狡猾阴险的印象。而梁国大将军牛子张则更具有现实意义，当革离甫到梁城，他便极为谦卑的向梁王表示了忠诚，而在后来内部清洗一开始他便马上成为了先锋和主导，这种政治上绝对正确的人最容易得到当权者的信任，也最容易走向历史的前台，但乱世中生存还必须有活下来的本领才行，一个平庸的主帅必然导致失败的结果，所以最后他的下场并不像他之前那么威风凛凛。可是和平年代就不一样了，和平年代并不会面临太多生死存亡的考验，一种四平八稳的局面非常需要这类人来维持，类似牛子张这样的历史样本实在不少，从古罗马到红朝，从苏联到延安。
　　其实影片涵盖了大量的历史信息和潜台词，风向南洋就作了一个比较全面的梳理：

大军压境，群臣请降；诸葛亮•鲁肃•周瑜（这次三人合一了）说孙权抗曹；墨俣一夜城（果然是日本人原著，丰臣秀吉的这个典故也用上了）；发死囚为先锋；唯才是举；全民皆兵惨烈的攻防；诸葛亮烧藤甲兵而悲之；断敌水道；质人妻儿使为间；掘地道攻城而被围歼；伪退却（没想到成就了隔岸观火）；功高镇主，诬以意欲谋反；为人君者拉一派，打一派，清洗其“党羽”，自毁长城；杀之且令其无言；单刀会；允戴罪立功，得士死忠；英雄的对决，旁边却有等着拣便宜的渔翁；“我主圣明”，社稷得安，异议者去国。

　　其实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在追杀革离时梁城将军大呼用革离发明的箭射，就让我很难不想到那个被自己制定的法律拒之门外的商鞅。而在影片开头我甚至有些奇怪，一个区区四千人的梁城君主，居然排场颇大，还三呼万岁，是不是有些过了？不过一想到今天警车开道，开府建衙，气指颐使的县级干部们，我似乎又释然了。只要对中国专制历史稍作了解就会发现太多的相似与雷同，这让片子的层次感陡增，也让我这种伪非历史爱好者感受到了另一种更为丰富的精彩体验。
　　影片惊喜颇多，比如演梁王的王志文，他的表演非常出彩到位，这改变了我对他一直以来的不良印象。记得有人说过，“香港的男演员演黑社会，女演员演娼妓，都近似于本色出演，一演一个像”，联想到唐国强、陈道明、陈保国、孙淳以及本片中的王志文，不知道能不能加上个大陆男演员演权谋家呢？至于范冰冰的逸悦女将军，很多人觉得多此一举，对脱衣献裎一段也颇有微词，可那并不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朱子时代，而是“洧之外，洵汙且乐”的战国时代，女儿情怀大胆点也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范冰冰的缘故吧，反正我看着满好。电影还用了一个黑人，这让很多人莫名其妙，其实这才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昆仑奴，不过既然片子里还有孔明灯，我也只能叹服于影片的商业化手段实在彻底了。
　　电影的台词文白夹杂，颇为人诟病，但其中也不乏精品，比如“战争中有谁是无辜的”，“我们能带着一个失败去攻打燕国吗”，“你不知道如何选择值得爱的人”等等。其实纯粹的文言台词的确会让现代人产生距离，比如央视的电视剧〔春秋战国志〕，而太过白话又会显得不伦不类，在这个矛盾解决之前，我想就当翻译文本来看会比较坦然，当然我还是赞成把“方块”改叫“方阵”更妥当些。
　　可能是这两年浮躁的国产古装电影彻底让大家失望了，这部充满诚意的〔墨攻〕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其实这样的进步早就应该出现，而且应该更棒。——当然这里不包括〔满城尽带黄金乳〕，连〔夜宴〕我都不想看，何况它。不知道明年的〔赤壁大战〕会给我们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希望不要再重复一遍央视版的篝火晚会就好。

这张海报我也很喜欢，点击可以看大图